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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9年的中山北路浸泡在暑气里,像一卷被反复曝光的胶片。
音像店旋转门帘搅动任贤齐的歌声,玻璃橱窗里王祖贤的脸被晒成淡金色。
与隔壁冷饮摊滴落的冰水一同蒸发在柏油路面。
穿的确良衬衫的人们在绿漆电话亭前排成断续的虚线,BB机的蜂鸣此起彼伏。
有人将自行车铃铛按出急促的节奏,车筐里《扬子晚报》头条的澳门回归倒计时数字被风掀起一角。
“就是这里了么?”
年轻男人在街角熄了凤凰自行车的铃铛。
对面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外墙爬满爬山虎,"妇幼保健院"五个水泥浮雕字陷在藤蔓里。
一辆卖麦芽糖的三轮车从褪色的"只生一个好"横幅下钻过,车斗里搪瓷脸盆磕出叮当响。
他穿过铸铁栅栏门时,鞋底碾碎了门口风干的炮仗红碎屑。
不知是哪家新生儿满月时留下的。
走廊幽深如隧道,磨石子地拼接的红色五角星图案早已被鞋跟磨成粉白。
墙皮剥落处裸露出不同年代的标语。
最新一层蓝漆刷着"孕产妇系统管理流程图"。
底下还洇着八十年代"一对夫妻生育子女数最好一个"的宋体残影。
挂号处木框玻璃窗结了蛛网,窗台上铁夹子串着的病历卡簌簌晃动。
年轻男人仰头辨认天花板垂下的铁皮标牌,被锈蚀的铰链牵着的箭头在穿堂风里打转。
【妇科→】,【产房?】,【计划生育科↓】。
他数到第七块铁皮标牌时,斑驳的绿漆字迹终于显出【产前检查室3楼】。
九十年代的阳光穿过磨石子地面,在"计划生育是我国基本国策"的褪色标语上折出菱形的光斑。
穿白大褂的护士推着搪瓷器械盘走过,盘底与铁架车碰撞出清冷的颤音。
长椅上的孕妇们腹部隆起如世纪末最后的月亮,蓝条纹病号服下露出红毛线勾的婴儿鞋。
转角处突然爆出婴儿啼哭,声浪撞上剥落的墨绿墙裙。
男人跟着声音拐进西侧走廊,看见白漆门框上方钉着块手写木牌——
【接生室闲人免进】
鲜红的字迹正沿着木纹裂隙晕染开来。
产房门的弹簧合页发出呻吟,助产士的橡胶鞋底沾着淡红血水匆匆掠过。
他停在墨绿墙裙剥落处,看墙面上用粉笔新描的箭头符号指向三楼,却与生锈的铜质指示牌形成微妙夹角。
年轻男人伸手触碰剥落的墙灰,指尖传来蜂巢结构的震颤。
当他踏上三楼台阶时,铁栏杆扶手上的红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,像被无形橡皮擦抹去的年轮。
直到产前检查室的木门前,喜庆的大红色再次覆盖了视线。
"终于找到你了!陈野!"
年轻男人轻笑推开木门,门轴转动的吱呀声突然被拉长成金属疲劳的呻吟。
推开的房门内没有消毒水气味,没有蓝条纹病号服,只有一团吞噬光线的黑暗从门框边缘开始蚕食空间。
走廊尽头响起磁带卡壳般的电流声,九十年代的阳光开始扭曲成螺旋状。
"检测到时空入侵者——"
机械声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瓷砖缝隙里渗出淡蓝荧光,那些穿的确良衬衫的孕妇、捧搪瓷缸的护士突然定格成半透明虚影。
扭曲的光线中浮现出人影,他们保持着千禧年前夕的装束,涤纶裤脚却渗出信息流的幽光。
年轻男人后退半步,鞋跟碾碎了地砖缝里干涸的来苏水结晶。
第一个"清洁员"从挂号处玻璃窗浮出,它的脸是不断刷新的黑白电视雪花点,右手却握着九十年代特有的铁壳热水瓶。
"试图干扰世界线收束——"
所有机械音在"妇幼保健院"的穹顶下共振,晾晒的婴儿尿布在信息风暴中碎成二进制代码。
"不愧是帝卫星主的儿子,竟然安排了时空管理局专人盯守。"
他叹息声里带着笑,左手突然爆出角质层龟裂的脆响。
灰蓝虫爪从人形皮肤内破体而出,走廊墙裙的墨绿色开始片片剥落,露出底下无数闪烁的星图。
虫爪尖端划开的空间裂缝溢出胶卷灼烧的气味,1999年8月的热浪突然混入宇宙尘埃的寒意。
清洁员们整齐划一地举起热水瓶,瓶口喷出的不是蒸汽,而是压缩时空的苍蓝光束。
年轻男人侧身躲过,光束击中墙面剥落的"计划生育"标语,繁体字的"划"字顿时坍缩成微型黑洞。
然而虫爪撕开的裂缝已经扩张至门框大小,裂缝那头传来九十年代不该存在的银河悬臂旋转的轰鸣。
最后回望的刹那,年轻男人看见定格在走廊里的孕妇虚影。
她蓝条纹病号服下鼓胀的腹部正浮现出星云状光斑,1999年的茉莉茶香与2025年的信息态能量在空气中交织成螺旋。
清洁员们的涤纶裤管开始信息崩解,它们的热水瓶喷射出九十年代所有的宣传标语,汉字笔画在静止的空气中炸成璀璨的星屑。
"告诉陈野——"
年轻男人半个身子没入裂缝,虫爪上的复眼突然映出产检室深处某道模糊轮廓。
"他的锚点我收下了!"
黑暗彻底吞没房门的瞬间,三楼走廊突然倒卷。
墨绿墙裙重新生长,铜质指示牌上的锈迹逆向褪去,粉笔箭头在时空褶皱里融化成灰。
1999年夏末的蝉鸣重新响起时,只剩半片虫壳卡在产检室门缝里,泛着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幽蓝冷光。
……
亿万道光芒流淌的维度交汇处,化作灰蓝色蠕虫的年轻男人复眼里倒映着三种维度光芒。
时间维度是永动的金色河流,因果维度是河流中银丝编织的网,信息维度是河流中翻涌的墨色浪花。
那亿万个悬浮在时间河流之上的智能防护机械体,正用棱面折射出亿万种可能性的扫描波。
“掌控政体还真是不嫌麻烦,调控者不仅要注视整片星空,还要保护着整条主时间线,防止世界线收束的变动。”
“不像混乱政体,直接把维度私吞了不就完了,哪用得着这么麻烦。”
“幸好我有锚点。”
灰蓝色蠕虫——或者说谲虫的虫颚裂开人类的笑纹,灰蓝甲壳上浮起1999年妇幼保健院的墨绿墙裙纹路。
当智能防护机械体们射出因果检测光矛时,它突然蜷缩成产检室门缝里的那片虫壳,光矛穿透的不过是某条废弃世界线里的幻影。
河流里突然炸开了墨色星云的絮状物,那是信息维度在预警。
它们似乎察觉到了这个不速之客。
谲虫立马舒展身躯,虫身的缝隙里渗出九十年代的茉莉茶香。
那些本应锁死主时间线的因果银丝,在触碰到茶香里浸泡的凤凰自行车铃铛声时,突然温顺地绕成产房婴儿的脐带形状。
"呵呵,虽然你们很警觉,但锚点就是授权,你们又能拿我怎么办呢?"
谲虫伸出触手叩击某个正在坍缩的维度气泡,1999年8月某张产检单的复写纸痕迹在维度暗域里漾开。
"当锚点足够具象,连时间线的免疫系统都会错认你是它脱落的死皮。"
似乎察觉到了谲虫的行动,智能防护机械体们切换成蜂窝状联合阵列,金色纹路在棱面上拼出玄奥的星图。
但谲虫早已化作妇科诊室窗棂的雨渍,顺着某条正在消散的因果链游向主时间线。
它灰蓝的躯干上不断闪过九十年代的特写——
铁皮暖水瓶凸面的反光、褪色海报卷起的边角、产房门口那双塑料拖鞋鞋底沾着的血痂......
当机械体们终于校准出虫形轮廓时,谲虫已经彻底没入了主时间线的河流里……
……
2004年,秋。
校门浸在糖炒栗子的焦香里,电动伸缩门锈蚀的齿轮每转动一次,就落下些赭红色的铁屑。
穿蓝白校服的女生们涌出来时,"素质教育示范基地"的铜牌正把夕阳折射成无数晃动的光斑,落在小卖部门口悬挂的《超级女声》海报上。
烤肠机在保安亭窗台下滋滋作响,玻璃罩内旋转的肉肠裹着晶亮的油光。
文具店老板将新到的《哈利波特与密室》垒成塔状,封面烫金字体被隔壁奶茶铺的水蒸气洇湿,"动感地带"广告牌在水蒸气中投下蓝色的阴影。
租书店的塑料帘突然被掀开,《那小子真帅》的封面擦过某个女生的马尾辫,惊飞了在"校园卡充值点"横幅下啄食的灰鸽子。
IC卡电话亭的有机玻璃外壳爬满划痕,某个按键"5"的位置留着口香糖残渣。
穿宽大运动服的男生贴着亭壁打电话,诺基亚3100的蓝屏光映亮他额头的青春痘:
"今晚《魔兽》副本,帮哥留个位置!"
“你什么时候看到的?偶稀饭!你表管!”
“哼,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!”
“行行行,那你先去老大的天涯帖子下面抢个沙发!”
男生叽叽歪歪的挂断了电话,正想看看旁边有没有人羡慕自己手中的诺基亚3100,却突然感受到有人在拉自己。
“唉?”
男生低头看去,是一名长相精致可爱的小姑娘。
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大小。
“哥哥,我跟爸爸妈妈走失了,你可以带我去找爸爸妈妈么?”
小姑娘泪眼婆娑地问道。
男生顿时心都要化了,什么狗屁副本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。
他立马蹲了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,温柔问道:
“小妹妹,你跟爸爸妈妈在哪里走丢的啊,哥哥带你去找找。”
“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。”
小姑娘抬手往前方指了指,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后的软糯。
男生轻轻牵起小姑娘的手,领着她向手指的方向走去。
“对了,小妹妹,你叫什么名字呀?”
苏灿一边留意着周围的行人,一边轻声问道。
“我叫徐佳谲。”
小姑娘仰起头,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在阳光下显得楚楚可怜。
“这名字真好听。”
苏灿笑着夸赞道。
“我叫苏灿,你可以叫我苏哥哥,我家里有个堂弟,跟你差不多大呢。”
“真的吗?”
徐佳谲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,好奇地问道。
“他叫什么名字呀?”
苏灿嘴角微微上扬,脑海中浮现出堂弟调皮捣蛋的模样,下意识回应道:
“他叫陈野。”喜欢相亲以为傍富婆,结果我爸是首富请大家收藏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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